晚上跟着国学馆的老师、朋友一起诵读了一遍《孝经》,然后听老师讲“悌之道”,学后有了些思考,记在这里,留着日后反思,也希望能得到和朋友们交流的机会。
悌,有两方面含义,一个就是对待年幼者的体恤、关爱和包容,另一个则是身为年长者要对年幼者承担起责任。悌道,与孝道一起,构成了中国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人与人关系的基本准则。由孝悌思想,衍生出了对领导的忠和敬,对待朋友的仁和义。
人似乎有这样一种本能,对待正面的东西,往往一带而过不求深入,而对于反面的东西则印象深刻,难以释怀。今天老师的一句话,引发了我一系列的思考……他说,反观中国古代史,倡导了几千年的悌道,结果历朝历代的更迭恰恰是一部兄弟间的斗争史。为什么?难道斗争的双方没接受过孝悌教育吗?显然不会。出身名门,家世显赫,不会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兄弟争斗,同室操戈?我也想试图找到答案,让自己不再纠结于此。一时也说不到点子上,姑且信马由缰地写下去,看看能不能理出些思路来吧。
其实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我倒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自古以来,为什么人们的印象中,家中的老大往往平庸,而有出息的多数是弟弟们呢?这种现象是否为兄弟之争埋下了伏笔?是否能给出答案呢?来,从头捋捋。
两口子相爱结合,过个一年半载的,老大出生了。这里重点说说第一个是男孩的情况。因为第一胎是女孩,在过去往往不会引起太大重视,精力一般都放在继续造人上,直到第一个男孩出生,这个家庭算是完整了。这第一个孩子对父母来说太重要了,这叫初为人父(母)啊,育儿经验不足姑且不说,就单说凝结在这孩子身上的情感,我觉得太深了。肯定关爱有加,什么顶头上怕吓着,含嘴里怕化了的,就不多形容了,孩子需要的,那必须无条件实现,这点我相信不分古代现代,对头一个孩子肯定都这样。赶等到第二个孩子来了,我想问题也来了。有人说父爱母爱不是加减法,而是细胞分裂法——意思是说,第一个孩子得到父母的爱是N,第二个孩子也是N,总之对每个孩子的爱是一样的。我觉得问题就在这里。最起码从得到爱的时间长度来衡量,他就不一样!从时间的量来看老大咋也多点儿,而从质量来看,小的还是会多点,因为养一个孩子多些个经验,后面的孩子,对其照顾水平还是大大提高的。从孩子的角度来看,老大开始就有优越感,因为没有人与他分割那份爱,无论是财富形式还是意识形式,但老二就不一样,他生下来就看到自己之前还有一个,自己的存在要么是副产品、要么就形成了竞争瓜分的模式。二以后的孩子,恐怕都会有这种想法。老大说,没有你们,这家什么都是我的,你们的到来让我“义务地”让出了原本属于我的财富。弟弟们说,其实我们来也不是我们的意思,这不父母就把我们生出来了么,你当大哥的能照顾就照顾点,毕竟长子会顺理成章地沾父母很多光,而后面的恐怕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你当然得先把我们答对明白了,答对不明白,好嘞,咱们能者上庸者让。同样的道理,嫡出和庶出也会面对这种情形。因此,家中的众多子弟,在未功成名就之时,就形成了竞争的态势。面对名利,兄弟之争,情理之中。
同时,老大往往很仁厚。因为在有了弟弟妹妹之后,老大往往要成为父母的小帮手,在带孩子、持家方面,老大被动地承担了很多(因为没别人儿承担)。被动化为主动的过程中,老大变得很仁义。而后面的弟弟妹妹则有心计,善钻营。孩子多的时候,弟弟妹妹们知道怎样的伎俩可以得到更多的关注,怎样的技巧可以让父母更喜欢,自己获得更多。而这时,如果一家的主要好处被老大天经地义地获得的时候,小字辈会觉得绝望和不平。和仁厚的大哥分庭抗礼也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我想,史书有记载的公侯伯子男尚且如此,平民老百姓能严守悌道吗?悌,很高尚的字眼,蕴含着更为高尚的品格,可为什么五千年来,却没有形成稳定的社会风气?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出问题的是少数?
思来想去,我觉得是“世袭”这种规矩打破了社会公平,才引发千百年的兄弟之争。严格的说,上一辈的成就与获得,只代表上一辈人曾经的付出和因此获得的社会认可,跟下一代没有关系。而上辈人为了“严重褒奖”有功之人,给予了他们“泽被后世”的待遇,后代沿袭上一代的官职、继承上一代的土地、无偿占有上一代的财富剩余。请注意,上一代人,在此仅仅有一个,而后代的多寡,取决于这个“上一代人”的生殖欲望和生殖能力,但至少都有一个。也就是说,“上一代”的各种“剩余”是一定面临“分配难题”的。分配问题,中国五千年都没有很好地解决。中国人善于思想教育,而不善于解决问题。出了问题,先教你如何接受它,而不先教你解决它。所以你会发现中国文化很“圆”,你无论从哪个角度提出问题,都有相应的经典被搬出来。讲家庭和睦才能社会安定,家庭和睦要事亲、要孝悌,家稳定了社会无碍。而说到社会动荡的时候,又说“不患寡患不均”(语出《论语·季氏》)。家里不说不均的事儿,说礼让孝悌,外头说不均是动荡根源。矛盾!其实是没解决问题。
可能我读的经典较少,很容易断章取义。但历史的事实证明,多少朝多少代,这个问题终究没能解决。兄弟之争的事实国外也不鲜见,但是“民主”的概念出来之后,这个问题基本得到了一点有效的解决。民主的先决条件是社会契约,1762年,法国的思想家让·雅克·卢梭写了一本书,叫《社会契约论》,这成为了民主政治的基石。卢梭相信,一个理想的社会建立于人与人之间而非人与政府之间的契约关系。卢梭认为政府的权力来自被统治者的认可。卢梭声称,一个完美的社会是为人民的“公共意志”(公意)所控制的,虽然他没有定义如何达成这个目标,但他建议由公民团体组成的代议机构作为立法者,通过讨论来产生公共意志。
社会契约论的主要表述是探究是否存在合法的政治权威,“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他所说的政治权威在我们的自然状态中并不存在,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社会契约。在社会契约中,每个人都放弃天然自由,而获取契约自由;在参与政治的过程中,只有每个人同等地放弃全部天然自由,转让给整个集体,人类才能得到平等的契约自由。
世袭的思想,家天下的思想,实际上暗含了人天生就不是平等的意思。于是问题就没法解决。难道我是出生在一个诸侯世家的老二,我就必须看到天下被平庸的大哥低效地统治着吗?人的这种欲望和本能在传统道德中被压抑了,压抑久了就会畸形。对于家、国、天下的“分配”,西方人认为,应该形成一个外部的决策机制。这个机制包含个体本身的利益欲望,但更多的是代表集体理性。所以,中西方治理国家的理论基础是完全不一样的,中国人认为“家庭”是社会乃至国家的基础,有其一定道理,但以治家的模式治国,就容易出问题。家内的小民主、小决策无法影响国的大民主、大决策。大范围的决策必须依靠集体理性,而这一集体理性的获得绝非家中老大就能解决的,需要外部契约。
也许我说到这里,基本能够解释孝悌和兄弟争天下的症结所在,治家和治国完全是两个路子。我们学国学,学的是古人留下来的精华,学他们高尚的可以继承的部分。多了解一点,对我们每个人工作生活会大有裨益。而糟粕的东西,我想该摒弃就得摒弃。孝悌之道,更多的是自我的修为和小家的治理。在践行方面,更要结合实际,结合不同人的属性,灵活处理。国学博大精深,但也千沟万壑,误入了一条沟,而不能总揽高处的风景,是一种遗憾,也是一种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