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还记得五六岁时打着光脚丫在田间与伙伴们到处穿梭嬉戏的情景。脚踩在稀松的泥巴上,软软的,绵绵的,还有一点黏脚,那种感觉就像抚摸着婴儿的脸,舒服极了。要是有更大胆更调皮的,准会再使点劲儿跳起来然后猛地踩下去,于是,泥巴上成功的陷入两只小脚丫子。正当伙伴还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而哈哈大笑之时,田主那遥远的责骂声已越过重重阻碍清晰地传了过来。此时,田里的孩子们乱作了一团,提着裤管就仓皇而逃,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伙伴依旧站在田中,无可奈何地望着那个嘴里依旧骂着的田主。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田主走到田里,用力地提起那个已经深陷泥巴里的孩子,然后带着他去找他的父母……
或许,在我的童年里,记忆最深刻的便是那双光脚丫子吧,总想赤着脚行走在路上,总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是光着脚的,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光着脚丫来到这个世上。但,事实总不会是这样的,从七岁开始读幼儿园起,每天早上妈妈总会早早起床帮我穿好衣服鞋子,似乎那些都是上学之前的必修事务。曾经好奇地问过妈妈,可不可以不穿鞋去上学,妈妈总会笑着摆摆头,“小伙伴们会笑话你不穿鞋的。”哦,原来不穿鞋是会被人家笑话的啊,而我却最怕被伙伴看不起了,所以,这鞋就不得不穿啦。
慢慢地长大了,也开始渐渐意识到穿着是一件多么大的事,老师告诉我们要衣冠整齐,不能光脚在教室里行走,要讲文明。哦,要讲文明呀。于是,鞋子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出门时,我总要再三地看看自己的鞋子,生怕穿得不好看会被人家笑话,总觉得跟别人一起时,他们的目光总会聚焦在自己的脚上,最终我不可否认的是,鞋子,鞋子终究成为了我的困扰,而我的脚,已被那一双双的鞋子捆得太紧太久了。
大学,是一个自由的天堂,我想。在这样的地方,赤脚行走也许别有一番风味吧。可事实上,这样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在那条路上,有太多的荆棘和杂乱的石块,它们躲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一旦你赤脚涉入那片区域,它们便会给你血的教训,会让你被迫离开那个地方,即使你舍不得。于是,我不得不穿上自己的鞋子,而且只能越穿越紧,开始自己小小的自我保护。
后来啊,我碰到了一个赤着脚的老师,他打着光脚丫子行走在大学的校园里,尽管他的脚已被那些荆棘杂石划破了,但他依旧走得那么的潇洒那么的自然,丝毫没有一点的矫揉造作。我被他的那股自然本真所吸引,说不出理由,总觉得他的身上有一种“魅”,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但又平和温柔。于是,我开始跟在他的背后慢慢行走。一开始的时候,我总赶不上他的步子,偶尔会被他甩得很远;后来,我能够慢慢跟上他了,走在他的身后,我觉得很安全很温暖。因为,我早已把他当作了我的保护伞,他为我撑起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哈哈,赤脚世界?我也许会这样回答。或许,真的就是那样的吧!在这个世界里,我们赤脚行走在文学的殿堂,没有丝毫的亵渎,没有一丝的轻视。我们与文学为友,读书、写作、谈小说;与文艺为友,观影、唱歌、写剧本。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开始慢慢读懂,什么才是真正的文学,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
回首已经过去的那二十年,总觉得白走了一遭,我的身上已背负太多太多无须有的东西。那些曾以为的高兴、难过、幸福、感动,竟是那样单薄的情感。我在害怕一些东西,但那些东西是什么,我真的就知道吗?而那些我自认为爱的东西呢,我到底又是因为什么而爱呢?我说不清楚,或许,那二十年的确活得太疏忽大意了吧,我只能为自己找个理由。曾经高中的朋友得了白血病,因为那件事,我沉闷了一个星期,最终还是未能自己从中走出来,还好,有他在开解我,让我学会重新去思考自己的情感。他告诉我,“遇到这样的事每个人都会觉得难过,但,我们的情感就只能停留在那里就完了吗?”我被他的疑问怔住了,就那样了吗?难道只能到那里就完了吗?我开始思考自己所认为的那份情感,那是情感吗?我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确,我不能够否认的是,我太容易被自己的小情绪所控制。生命本来就是那么的脆弱,这是我甚至是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事实,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深陷那份所认为的小情绪当中呢。在难过的时候,我们是否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也在这份消沉中流逝,或许,我除了同情与难过之外,还应有一份积极,这便是那份赤脚的老师教给我的。
你有看到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东西吗?我看到了。在我们的身上,有一种意识来自于那二十年的积累,或者说那是一种让我们走向无知深渊的无意识吧。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家长的叮咛,老师的教诲,到最终竟成为了阻碍我们的绊脚石,我们开始回过头去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教育,难道仅仅是为了吃饱穿暖、考试得高分么?那样,我们今后还能干嘛呢?是回家当一个只会吃饭什么都不会做的人还是当一个考试的机器呢?人生哪能那样简单窝囊!教育,应该是关于“人”的教育,而不是培养出无数的机器(www.yiqig.com 人生感悟)。
在那个赤脚的世界里,我开始慢慢去品读“人”。文学作品的阅读让我开始试着打开自己,脱去那些所谓的“保护”与观念,与作品与作者开始心的交流。原来,文学的世界是那样的温暖,它需要你赤裸着身子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它的体温。而那位赤脚的老师呢,他慢慢地脱去我们的“武装”,让我们与文学与作品零距离的接触,最终我们获得了自己新的感受。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吧,我们的保护衣已穿得太紧太久,它或许已经深入我们的骨髓,将它从我们的身体中抽出来,或许的确需要耗费太大的力气。但至始至终,那个赤脚的人都对我们不离不弃,他看到我们的进步时会激动得语无伦次;看到我们依旧停留在原地时会发发小脾气,但那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现吧。我记得他的笑,那份因我们的进步而泛起的笑;我记得那张生气的脸,那张因我们停步不前的脸。或许,为我们撑起伞的他也有他的“小情绪”吧,只是,那份情感来自于对我们的爱罢了。我们坦诚相待,只为那份师生情,也为那份不提及的友谊,心与心的沟通筑起了我们共同的桥梁。我们都抛开了那些所谓的枷锁,开始向自我踏出探寻的脚步,那个自我的世界,已被无数规范体例束缚得不能呼吸的世界,如今已宣告自由。我们打开了自己的世界,却在不知不觉中收获了无数个别的世界。我们开始以崭新的自己去面对世界,文学、现实,解读一个个的人,解读一个小小的眼神,或许,哪怕是嘴角泛起的那个微笑,都能从中收获一份小小的幸福。于是,我们不敢轻易地判断什么是好,什么不好;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们的生命开始变得鲜活,变得富有张力,生命在举手投足间富有弹性,我们不再获得那么单薄那么贫血,世界不止一个在为我们敞开。我们学会去建立多维的世界,替自己开创无数多的可能性。
赤脚行走,我们找到了鞋外的世界,不再害怕被别人笑话了,因为他们的嘲笑在我眼里也是那样的可笑。于是,我们可以鼓起勇气毫无顾忌地行走在大学校园,行走在文学作品中,从容不迫地收获那份情感。在教室,在讨论会,我看到也感受到了赤脚老师的一种张力。他或许不只是我们的良师,也是无法抗拒的益友。他教会我们赤脚行走,于是,我们感受到了大地的温存,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或许,曾经残留的记忆还停靠在那里,曾经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对不起、谢谢你,甚至是我爱你又重新回到你的记忆。于是,我们也该拾起那份遗失的记忆,为自己曾经还未来得及说的话做的事付出我们的行动,去拯救自己那份遗失的情感。
赤脚老师是一位好老师。这是一个判断句,但这也是一个事实,很少有老师会当着学生的面承认错误,很少有老师会向学生说对不起,很少有老师在学生面前大谈笑话,很少有老师在学生面前唱歌跳舞,很少有老师在学生面前哈哈大笑,很少有老师在学生面前直言不讳,所有这些很少很少重叠在一起,便只有那位赤着脚的老师了。
结束,似乎却只是开始,为我们撑伞的他,不知不觉已一起走过一年多的风雨。或许,他也会累,但我知道,他依然还想为我们继续撑起那把伞,只是,前面的那段路需要我们自己去走。
赤脚撑伞的人,依旧站在那条新路的路口,默默地望着我们前行。只是,现在,没人再为我们撑起那把伞,而我们,只能学着自己撑起从他手中传递过来的那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