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看那个意味深长的星期天,阿奇还能够记起来的细节是:阳光又细又长,那是个温暖的秋天傍晚;公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那时阿奇正仰着头靠在长椅的背上,眼瞅着手里摊开的报纸。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人影从他面前晃来晃去声音嘈杂。不远处有几个挤满人的卖烧烤之类的小摊,嘤嘤嗡嗡,像数不清的苍蝇正围着一堆发出臭味的腐物。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围绕他的前后转圈,吵吵闹闹地做着警察与小偷的游戏。阿奇并没有专心地看报,眼光东扫扫,西射射,最后不安地把它定格在对面的角楼上。那时夕阳铺在角楼琉璃瓦上,使屋顶整体反射出金黄的闪光。阿奇反而发觉这样的闪光很奇特,像寒风里熠熠发光的使他全身暖和起来的一团火焰。因为看得入神眼睛花了,阿奇把手里的报纸折叠起来放进兜里不打算再看,然后他瞅了瞅手表,六点了。在看表的过程中,他突然想起了妻子今早对他说的话。那是在阿奇本月求职以来的第三次失败面前,妻子为他打领带结时说,没事亲爱的,今天你肯定会成功,如果你不想干,我还是备好丰盛的晚饭等你回来。阿奇想到这里心中又燃起来一团火焰,像刚才的那堆反光一样明亮,里面依稀出现的是妻子可爱的笑脸。
阿奇在面对今天的本月第四次失败会心一笑的时候,突然觉得咧开的嘴唇碰到了什么物体。他感到是来自牙齿的,用舌头探了探,在上颚右边的第五颗牙齿附近有一块菜叶,它稳稳当当地夹在牙缝里。阿奇想起来那是中午吃的芹菜叶儿。他用舌头抡了几转都碰了壁,被牙齿撕扯的生疼,但又不想就这样放弃。阿奇又用大拇指和食指上下揪了好几次,菜叶儿和他的两根手指却做起了警察与小偷的游戏,抓来抓去总是滑溜溜的从手中跑掉。阿奇很着急,这类小事对他来说就像苍蝇的紧紧黏住他,让他心生厌烦,无法忍受,而刚刚得到的安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想,连一片烂叶都要难为我不成?阿奇终于用指甲扯出了一截,但另一截像生了根似的仍抱住牙齿不放。阿奇只好用小指甲去抠,当然,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央干此事的。阿奇左偏着脑袋,眼睛鼻子嘴全挤在鼻子的位置,因为抠的执着他忽略了周围的一切(www.yiqig.com 人生感悟)。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右边响了一声清脆的“卡擦”声,阿奇回过头看见一个人抱着相机往车上跳的身影。但追过去时车已经疾驰去了,只看到车身上的“木城晚报”四个大字。对于阿奇来说,那是一个十分糟糕的星期天夜晚,他辗转难以入眠。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闪现这几个词:丑陋,丢脸,道德败坏,它们都是明天新闻的标题,而标题下赫然印着一张抽象的照片。
第二天报纸果然登出了这张照片。然而阿奇感到相当意外,照片左下角只是一团模糊的脸影,根本看不出就是自己。脸影中间有一排白色的东西,他知道那是他的牙齿。而牙齿背后即照片中间是一位年轻女子搀着老人走路的情形,显然他们才是主角。阿奇越看越觉得女子很眼熟,极其眼熟,好像就是自己的妻子。从有些模糊中阿奇仍然可以看出,那女子双手托着老人胳膊正面迎夕阳缓缓走来,她的白格子衬衣下摆被风卷起来显得轻柔而优雅。女子脸上可爱的笑就像六点的夕阳下琉璃瓦的反光,在背景混杂的人影中熠熠生辉,这种场景一下子让阿奇感到放松并滋生了一种温暖在他身体里面来回的涌动。
就在这时,阿奇注意到了照片上方的几个大字——请关注弱势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