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谈一场天长地久的恋爱直到地老天荒?
在世界坍塌、你我消亡之前我都不敢保证。
就像在死之前你我都不能知道最爱是谁。
天长地久,这件事,上天不能做主,山川不能做主,我更不能做主,也许只有到了地老天荒那一天我们才能知道。
成年人的承诺是不轻易说出口的。一出口便意味着责任,牵扯到利益纠葛,复杂缠结成网。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范柳原指着那堵墙对白流苏说:“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守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再在这墙跟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本来势力庸俗、山河日下的白公馆对于流苏的再嫁根本就拿它当一个笑话,只急于把她这个处理品打发出去,不要拖累着他们。哪想到她用尽力气抓住乱世中一根救命稻草——范柳原,倒似乎创造了一个神话。
人生就是一场赌局。你要是敢赌,你还有赢的一线希望,你要是不敢,那么输是下半生注定的结局。在白公馆的人们眼里白流苏是没有身价没有资本可言的离婚女人,残花败柳,年纪也不轻了,也不可能有什么嫁妆,他们以为她这一辈子已经完了,她偏要赌一赌,赌赢了她便扬眉吐气,永远跳出这不成器的乌七八糟的白公馆,输了也不会比现在更差到哪去吧,只不过凄凉零落成泥。
白流苏在白公馆是众人的眼中钉,看她什么都看不顺眼,天天少不得刮点冷嘲热讽的歪风,什么都成了她的错,连母亲也避重就轻做不得主,一切还得靠自己。如果是正当青春年少那也就罢了,那时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欣欣向荣,希望的金光闪耀。可到了她这份上已经白白耽误了最好的年华,女人的资本所剩无几,所剩的不过是被那恶劣的生存压力逼出来的极强的自尊心和求生欲望。不赌的话人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就永远陷在烂泥里,爬不起身。等待她的有可能是做五个孩子的后母,有可能连后母还做不上。出去工作也不是办法,身无一技之长,又碍于家声名望。她需要的只能是嫁个好人家,获得下半生的长期饭票。说到底,那时女人的命运还是系在男人身上,这也是女人的可悲之处!张爱玲说的现实得很“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到异性的爱,也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不管怎样,天赐一线生机,范柳原出现在她眼前,虽然也经历一番披荆斩棘、枝枝蔓蔓,但最终,她重生了。
所有动人爱情故事的发生只不过是棋逢对手,恰逢其时。白流苏和范柳原正是如此,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出现了,并把她从水深火热的处境中解救出来了。白流苏遇上了范柳原是她的幸,恰好有那么一场倾城之劫促成他们这段倾城之恋,也是上天给了他们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没有,也许故事的结局又有不同?
毕竟他们都不是未尝情爱的纯情男女,世故现实,理智冷静,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他们不是莽撞的年轻人一脑子热血盈沸,彼此保守进攻,或以退为守,彼此试探,小心揣测,打的就是攻心战,他们都心知肚明,谁都不肯先缴械投降,谁都不肯先吐露真情,谁先说爱谁就输了(YIqig.cOm)。
也许只有感觉到世界末日来临的一刹他们才能放下层层心防,毫无顾忌地紧紧相拥,当一切回复平静,回归到俗世琐碎的一大堆细枝末节中,他们已经顺利通过这次考验成为尘世间一对平凡的夫妻,然而他们还会面对更多的考验的。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考验来促成一段传奇般的倾城之恋呢?在漫长的岁月里更考验人的是琐碎的生活和变幻莫测的人心。
一场倾城之灾忽然给了他们勇气握住了彼此的手,让他们明白了人生苦短,抓住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并不完美,可此时此刻眼前只有他(她),彼此都是对方仅能抓住的惟一,也让他们明白了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是的,成年人的恋爱与少年时又是另一番模样,他们的情爱就是有所图的,一开始,她跟他的目的究竟是经济上的安全,他也是看重她中国式女人的美与安全,之所以有人这样说:“谁能一眼看到你洁白的灵魂呢?所有成年人的爱情一开始都是不纯的,或者是被外貌吸引,或者是被物质吸引,总之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真爱实际上是一个提纯的过程,时间越久,纯度越高。”也许爱情,因其真实所以伤人,因其虚幻所以诱人,天生就是矛盾的综合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实在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开。”好像我们做得了主似的。”所谓天长地久只是一个神话,是这世间心怀有爱的男女在尘世中自我慰藉寻求信仰的圣经,所求不过做一对平凡夫妻,自私地相偎取暖,如果幸运也许天荒地老,不知不觉一起携手走完一生,只是故事的开始总是需要一些运气,也需要更多勇气。如果没有一起达到命运的终点,天长地久只不过是两个人脑海中曾经共同期盼过的梦想,那也是世间寻常之事,至少拥有过,瞬间即是永恒。
张爱玲小说里的男人女人们似乎总是不完美的,她那一支笔彷如造物主睥睨众生,摇曳光华操纵人间,写尽苍凉世事、变幻人生,在她的小说中从来没有王子公主式的爱情,没有唯美纯净的爱情,她笔下的爱情都是饱蘸了世俗烟火气息,一笔一笔浓墨重彩的勾勒出俗世凡尘中平凡男女的爱恨嗔痴,看过去仿佛是一面镜子,看进去是另一个世界,里面的人物却是你我他她,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也许爱情有时是盛放在痴男怨女脑海中一场盛大的烟火,绚烂得不真实,消失过后的残梦却在心里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