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不是心的缺失,而是心的麻木,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谁会去救赎一颗迷茫的心?
他是大山里的乡镇干部,她是大山里的小学教师,青山秀水滋养了他们的青春,也滋养了他们的爱情,终于有一天,大山成就了他俩的姻缘
当时,他家人多力薄,穷得叮当响,他俩的丁资除了自己节俭着开支外,大都贴补在他作为长子的那个家,她毫无怨占。他把事业看得重,几乎全身心投入,而她爱的就是重事业的男人。婚后生活虽然有些艰辛,但夫妻间琴瑟和谐,小日子过褂如大山的溪水一样潺潺口口,明净欢快,为了他安心工作,她承担了一切家务,包括照顾他年迈的父母和他年少的弟妹。她临产时,恰遇他实现全年目标的关键时刻,为了不影响他,她让同事陪自己去医院生下了女儿。
大山里地广人稀,工作十分艰苦,无论是领导交办的还是协助同事的工作,他件件都认真执著,次次提前完成。他在大山留下了良好的口碑,一步步走向了重要的工作岗位。后来,他带着娇妻幼女,离开了遥远的大山,奔向了城市。在城市,他务实,精干,练达的基层工作经验使他在新环境中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工作不断出彩。
二十多年的埋头拼搏和苦心经营,他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既有物质的收获,亦有地位的升腾,更有周围人们的羡慕与尊敬。只是,时间如潮水,冲刷了他曾经引以为骄傲的那点谦逊和朴实,在地位飞升的过程中,他逐渐感到与自己的付出相比较,得到的实在太少。同事们的共同努力,他开始以一己之力自诩;公共资产发挥的成效,他开始以个人功劳自居。他有宽敞的住房,140平方米的公寓,而天天在他身边转悠的包工头个个都是数百平方米的别墅。公家给他配了“别克”,而手下随便一个公司老总坐的都是“奥迪”、“宝马”。看到家有背景或恰逢机遇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爬到与自己一样甚至更高的级别,他叹息时运不济,命蹇时乖。他在这种落差中沉浮着,失落着,叹息着。终于一天。他开始理直气壮地享乐和索取,似乎找到了内心的平衡点。
首先与关系户喝喝小酒,KK小歌,天天醉意朦胧。后来,学会了搓麻将、玩纸牌,人家半玩半送,心照不宣。甚至人家“放长线”,花钱送他出国旅游,他都欣然而往,心安理得。
她对他的变化感到不安,提醒、规劝、苦口婆心,他信誓旦旦。她相信了他,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她也确实心存侥幸,吃点、喝点、玩点应该没事吧?自我安慰。
终于一天,他在一项国有资产处置中,一次就收了人家30万。他没让她知道,用假身份证小心地存在银行,神不知,鬼还觉。但后来到底有点害怕,甚至一度表示要还给人家,但对方听后莫名其妙地说:我哪有送钱给你?他放心了。
后来的事虽然让他始料不及,但周围的人却一点都不奇怪,还说:难道只收取这点点?
他被人叫走接受调查时,她不担心,以为是协助调查别人的事。直到一个多月音讯杳无,她才急了。后来听说收了人家这么多钱,她哭得死去活来。她恨呀,恨他不懂得把握,与在大山时相比,生活的变化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要收那些没用的钞票存在银行,这难道不是存了一颗定时炸弹吗?她恨自己疏忽,让他走得太远,陷得太深。然而,一切皆无法挽回。一个曾经和睦幸福得让人嫉妒的家庭,顷刻便轰然倒塌,支离破碎,怎叫她不撕心裂肺?当她看到法院的判决书时,立刻昏了过去。
十年,惟有他懂得十年铁窗的漫长,惟有她懂得十年等待的沉重。
周围的人开始躲避她,实在避不开时便小心地安慰,可笑的安慰!还有的见到她装作若无其事,似乎怕触她的痛,而实际上,这更似心上扎刀,痛上加痛。周围人变脸的速度真快,简直比川剧里的还快,以前办个事,人家争着给她帮忙,连吃早点都会抢着为她“埋单”。如今,她主动找人家帮忙时,虽然当面都答应得好好的,但转眼就会忘得干干净净。以前,她公车进公车出,如今,那些曾经给她开过车的司机看到她就躲。有人说:人身上最浅的部位是跟皮。不经历是体味不到这么深刻的
这些事,她从不向他透露半点真正让她担心的,却是他的精神状态。当时,他易地关押,准也不能探望,她硬是在那个城市租住下来,天天在看守所门口等,终于一天在他“放风”时看了一眼,3个月不见,他成了啥样子了!头发零乱如蓬蒿,眼神呆滞如木偶,同街上的流浪汉无异。
人们习惯于对人使用二元分析法,非黑即白,非好即坏,他亦是如此(爱情文章 www.yiqig.com )。人们以惋惜的口吻谈论着他和她,或以矫情的怜悯充当着善良的模样,或以唾弃的姿态扮演着正义的角色,她何尝不知道,任何人都不会同情贪官,即便是在贪官多如牛毛的时代。
他,就像一个跌落大海的求生者,无船可渡,无木可支。在她面前,他始终不抬头,痛苦的沉默里有深深的愧疚。他甚至早已悔恨得撞墙、上吊、寻死许多次了,连狱警都不得不视他为“重病号”。对于这样一个“重病号”,一个自己曾经深爱而且依然爱着的男人,除了救赎,别无他法。她知道,众叛亲离只会让他在悔恨的悬崖边跌落得更快,只有亲情和爱才是感化和救赎他的良药。当所有的人都不能原谅他的时候,她是他在茫茫大海上惟一有可能抓到的救命草,是站在法律与道德背后惟一能够给他心灵支撑的求生之力。
从此,她没日没夜地奔走于监狱、单位和住所之间,尽可能地争取更多的机会与他在一起。在他面前。她不再流泪,她以自己的坚强,给他重生的力量。
他爱看书,她每次去监狱都背着成捆的书,精疲力竭。他爱吃全聚德烤鸭,她总是设法托人从北京邮寄过来。年夜饭,她陪他在监狱的食堂吃,为了他,她嚼得津津有味。她想尽一切办法让他重新回到生活的感觉中来,她知道,只有从人问烟火味中,才能让他更快地重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信心。
终于有一天,他朝她露出了笑脸,像久寒新暖,格外灿烂。他开始同她讲自己内心经历的煎熬,对家人的牵挂,对过去的悔惰。对将来的设想,语气平静,仿佛在讲熟人或朋友的事。他说他常常回想起她当初的规劝,感动于她现在的坚持,他甚至用熟悉的体己话安慰她,温暖她……她知道,他终于挣脱了心里的阴霾,重新站起来面对现实了,天气回暖,冰雪消融,这时,她却哭了,嚎啕大哭,久久不能止歇。
救赎一个生命,与唾弃一个贪官。对于一个鲜活的生命来说,那是怎样一件截然不同的事啊!她希望看到的,不是他的脚步如何迈出监狱,而是心灵如何走出悔恨和阴霾。